寄件人 Hung-chun Chen
收件人 biennial scope
日期 2010年9月24日上午7:45
主旨 Re: 內視鏡
親愛的內視鏡小組:
感謝你們的回信!感謝創造了這項活動!
我們於是能對當代藝術發表了自己的觀感:
當當代藝術只是一個點子、只有一個想法的時候,我們只有自尋樂子!
Hung-chun
在上百封(註二)對參與者回信的過程的中,我們逐漸了解到這是多麼令大家愉快的想法,即便不是因為賞識我們的計劃,也是為了在美術館解除拍照限制這件事讓大家十分難忘。我們應該這麼想,不管我們突破哪一道美術館的高牆,都必定同樣的令觀眾雀躍。從某個角度來看,美術館實在是一個規矩過多的空間,也是一個令人輕鬆不起來的空間,禁止飲食、喧嘩,看作品要在安全線外等等,美術館允許我們做的事似乎只剩下了走路。長期以來,美術館高級規格的空間形象,與觀眾與始終保持著一種文化獨裁式的穩定關係。但如果你曾經看過觀眾不擇手段的偷拍,或甚至你就是偷拍的人,你就明白這樣的關係脆弱地令人同情。
所以,我們希望放進一個稍具侵略性的想法到這種關係裡,比如說攝影。
我們試著說服大家,美術館理所當然是T市最人潮洶湧的觀光景點之一;比起其他景點的一成不變,美術館從不重覆它的品味;你也許驚嘆於艾非爾鐵塔或萬里長城,但你不大可能為此而去個兩三次,美術館可不同了,類似的動機(比如熱愛藝文)讓你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造訪美術館,美術館總是沒有讓你失望,他們使盡吃奶的力氣推陳出新,讓自己看起來豐富又多元,近來年更是亳無限制的開放它的門檻,為了提供最潮流的文化商品打點自己,從動漫產業到時尚,美術館用門票一再證明了它的觀光產值。老天眷顧,適逢雙年展到來,國際盛事讓美術館更添顏色。全球性的藝術議題、火紅的藝術家、在地社群的活化,如斯盛會,此時不觀光更待何時?
所以,美術館不能拍照實在有點可惜。想想你的flikr裡記載了多少你的到此一遊,就獨獨少了美術館。所以,我們計劃(註三)讓大家在雙年展裡磨練一下攝影技術。
因而內視鏡首要美學問題之一就是,如何在規範系統中感受權力的流動?美術館當然是不肯輕易撤掉no photo這類的權柄的,因為他們儼然是“藝術(家)的守護者”,規範是以正義之名被確立的;而我們自然也不可能像無賴般在禁止攝影的標語上大剌剌的劃個叉叉。我們的打算是這樣:老老實實地把計劃交給策展人,正面進攻,接受並試著應對在「標準程序」中,那些幽微的權力轉嫁。「標準程序」是相當重要的政治要素,它推動了這個計劃每個細節運作的動力,倘若在一開始美術館遲疑了,那我們說不定會順理成章的發展一份尖銳的宣言以饋大眾。幸好美術館開明地接受了提案,大大地的稀釋了這個計劃的革命性格。
比起這個開頭,本計劃試著揭櫫的美術館的公眾性問題複雜的多了。儘管我們在簡章上輕鬆的說著:「……我也知道你從未與人用照片分享過你的雙年展經驗;聊藝術有點困難,有的時候你需要用快門來代替嘴巴……」事實上這是一個十分有張力的假設性題目:「人們希望談論他們感受到的藝術。」人們走進美術館是為了帶出一些原來他們沒有的事物回來,而他們所願意談論的,正是攸關整個美術館自我定位的準則之一。今天當我們去臆測雙年展究竟帶給人們什麼時,通常很難實質地在觀眾身上得到回饋,問卷調查也許是一個不錯的方法,但光是設計題目就可能讓這事落入小兒科的大學畢業製作,而且實際上,人們很難在這種被動的情境下給出更直接的回應。那個假設給了這計劃積極的面向,如果快門真能夠替代了嘴巴,我們也必定能夠有更多的替代方案去解決美術館與觀眾之間的封閉關係。
影像流通的速度鼓勵人們主動參與,主動發表,又能讓其他更多人看見。我們的工作是,把雙年展帶進到這樣的替代方案裡,並試著在其中去形就一種雙年展經驗的公共場域。以下提供一個快速了解這個計劃精神的好方法:試著在google搜尋幾個不同的關鍵字組合如「台北雙年展」/「內視鏡」/「攝影」/「可以拍照」……。你會發現,這個計劃最成功的想法之一是,他們(觀眾)做了他們平常就在做的事情:美食記、開箱文、到此一遊,通篇圖文並茂;而同時他們也透過愉快的參與經驗直接地回饋了「誰在看雙年展/誰是雙年展的觀眾」這樣的題目。在我們架設的計劃專屬網站上,這個題目化身成難以計數漫天飛舞的照片--參與者回寄的--佔滿你的螢幕。網路相簿社群的經驗幫助我們了解,某種「觀眾」是可以尋找,甚而製造的,我們搭建了舞台,他們就會出現。
北美館服務中心的櫃台上, 內視鏡的報名表以每週超過兩百份的速度被清空(大大超出我們的文宣預算……)我們簡單做個推演,假設平均一天有30人申請拍照,到活動結束前我們就有可能收集到將近兩千張的照片,若是再考慮假日的瘋狂人潮和重覆申請的情形下,破表指日可待;但是實際的狀況是,回寄照片的數量遠少於我們回收申請攝影同意書的數量,這並不太讓人意外,一些人了解這個計劃而參與,而更多人參加這計劃只是為了得到攝影證, 他們才不管你這是什麼藝術觀念。這個小瑕疪說明了人們多麼想拍照,這種慾望一直在高規格的看展守則中被壓抑著,一旦它找到出口便在最短的時間內潰堤。試著想像一個可以罵髒話的和平示威遊行(多痛快啊),那會是多失控的場面?而我們又將聽到多豐富的詞組和區域性?這讓我想到「要怎麼收獲先那麼栽」,你若想募到好照片,最好讓人首先可以拍的盡興!
儘管觀眾如此不可捉摸,我們從未擔心他們會回寄任何離經叛道的影像--難道還有人認為我們的攝影題目是雙年展之美?--相反地,應該為此苦惱的是那些在展場中愉快地按快門的觀眾們,因為他們即將面臨抉擇之苦,我們對此深具信心,畢竟沒有人甘心只拍一張就走人。他們將會拍下一拖拉庫的檔案,然後在自己的電腦上東挑西撿,猶豫要回寄哪一張,這部份是我個人最喜歡的一段推演。每個人都必須做出抉擇(當然,放棄不寄也是一種)整個內視鏡計劃的最終階段就是要通過這些抉擇(影像)試著指出一種「積極觀眾的真實存在」,然後再將它帶回本屆雙年展的議題裡。唯一讓我們擔心的是,他們考慮太久,以致錯過寄件時間。
我們對於這些抉擇寄予重望,倒不是因為人們拍的照片能多有批評性,而是一旦循著遊戲規則回游的照片越來越多,內視鏡所召喚的公眾反饋問題才逐漸具體了起來。經由過對美術館禁令文化的干擾,這些問題就從一個觀眾的「能/不能是好觀眾」,擴張到「是/不是一個積極的觀眾」的層面,這意味著某種政治意識的轉變,從思考自由與否轉變到民主參政的方式,觀眾改變了,他們與美術館的關係也改變了。一張相片的號召就可能提高某種參與度--即使只是美學的。對於雙年展這樣的議題怪獸來說,僅僅是更動了如此微小的部份,已足夠帶出有效度的討論了。
*本文刊於《藝外》十二月第12期
*原文撰時為數十封, 至出刊後已破百, 故改寫為上百封
*此為打開-當代藝術工作站參與台北雙年展的聯動計劃「內視鏡」(biennialscope)
0 comment:
張貼留言